运河之子

女人，

你的名字叫弱者吗？

9

一个冬天的夜晚，天上飘起了小雪，寒风裹夹着冰凉的雪屑一劲儿的往人的脖领里猛灌。下班的路上，灰茫茫的大街上人迹寥寥，骑在自行车上的美华忙着往自己的宿舍赶，从身边偶尔超越到她前面的行者也是缩颈藏头地紧跑……

美华的头上，围着一条自己新编织的雪白的拉毛围巾，风雪中，她被那长长的围巾裹得只露出了眼睛的一条窄缝。

她拐进了通向宿舍的那条小胡同，扬起头，在路灯昏暗的光线里，她影影绰绰地看到在自己宿舍门前的电灯杆儿底下站着一个人，一边在雪地上不停的跺着脚，还一边左顾右盼地四下里梭巡着什么。美华紧蹬两下，到了跟前时她才看清那个人的面孔——原来，这个披着一身雪花儿，把自己紧裹在军大衣里的男人，正是她很长时间没见过面了的前夫——邹恃强。

邹恃强不等美华的招呼，随在她的身后跟进了屋。这时，正解着脖子上围巾的美华听到身后“咕咚”一响，本就紧张着的心里不由得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待她回过头来看时，身后的邹恃强早已泪流满面地跪在她的面前了……

美华一时手足无措地呆楞住了，她不明白一贯霸道的邹恃强这是何意，特别是看到他涕泪交流的痛苦状，就有一种别样的滋味儿袭上了心头。

心里酸酸的，她赶忙对跪在地上的邹恃强说：“别这样恃强，快起来，有什么话你就说。”

邹恃强以膝代步，紧着往美华的跟前挪了两下，伸手把美华的双腿给抱住了。美华挣扎了两下没有挣脱，便赶忙说：“别这样，这样不好。”

邹恃强扬起泪流满面的一张脸，呜咽着说：“华，虽说咱俩离婚了，可咱们还有一个共同的女儿不是，圆圆可是你的亲骨肉啊！”邹恃强抹了一把流出来的鼻涕，接着说，“圆圆都上小学四年级了，她什么事儿都懂，自打我们俩离婚后，她一直在心里记恨着我。现在，就连她奶奶她都不愿意搭理了，没事儿就躲在屋里抱着你的相片自个儿偷偷的哭……美华，从前都是我的过错，我浑蛋，我不是人，我不该那样对你，我不但伤害了你，也伤害了咱们的女儿……美华，看在咱圆圆的份儿上，咱俩还是复婚吧，啊——？”

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有过八年夫妻生活的体验，美华清楚邹恃强是个性格暴戾反复无常的人。为了达到他自己的某种目的，他这会儿可以舍下脸来说得天花乱坠的挺感动人，一旦他的目的达到了，他很快又会是另一副嘴脸。

美华沉思了一会，说：“如果你们同意，我可以把女儿接到县城来住，如果你们不同意，我也可以随时去看女儿，但复婚的事情你还是甭想了，我不想再受二茬罪……再说了，自打从离婚那天起，我这辈子就没想过再嫁人！”

这一晚，无论邹恃强如何信誓旦旦的表白和保证，美华都没有动心，也没有给邹恃强留下一线的活口儿。最后，邹恃强只好无奈地走了。

不知这个邹恃强是个无赖，还是个钟情的情种呢？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不管是雪花飞舞寒风刺骨的严冬，还是在大雨如注蚊虫叮咬的夏天，他经常守侯在美华的宿舍门口儿等她下班归来。有时，他看到美华远远的来了，便一步三回头地骑上车走了，有时，直到目送着美华进了屋门，然后才转身离去。

暑往寒来，日复一日，邹恃强始终坚持到门口迎候美华，却也不强求她什么。齐美华见邹恃强对自己的执着痴迷竟然胜过了初恋时的程度，在感到些许恐慌和不安的同时，心里又有一丝被感动的成分搀杂其中，渐渐的，被她埋藏在心底的怨恨的冰川也在悄悄的融化。但是，邹恃强留给她的痛苦和教训实在是太多了，她害怕邹恃强有一天在失去了这种耐性的时候，极有可能会对自己采取非常的手段，至于后果，她根本不敢去设想。所以，为了逃避邹恃强的纠缠，她有时干脆就不回家，在单位办公室的长椅上对付着囫囵一宵。

开始，单位里有的同事曾给美华出主意说，邹恃强要是再敢守在你的宿舍门口，你就通知派出所或是打电话报警，告他流氓性骚扰。

美华是这样想的：虽然现在他邹恃强不是自己的男人了，但毕竟也是夫妻一场啊？再说，不看僧面还要看佛面不是，他毕竟还是女儿圆圆的父亲，真要出了事，年幼的女儿怎么办？最后一想，邹恃强也算够痴情的，每次就为看看自己便这么执着，况且对自己又没有任何伤害的举动。于是，女人的怜悯之心就使她生出了得饶人处且饶人想法，就没走那更绝情的一步，

有的时候，怜悯好比是一只蜂，它能酿蜜，但也会蜇人。被美华放飞出去的这只怜悯的蜜蜂，它是在给自己酿蜜？还是埋下了被蜇的隐患呢？

在关于人性的诸多话题中，有关善与恶的讨论和争辩，始终是人们讴歌与鞭笞的永久话题。其实，善与恶好比是一对儿一奶同胞的兄弟，尽管它们相伴而生，但却是性格迥异；善与恶又好比是一个地球上的白天与黑夜，在彼此的较量与拼杀中，它们总是交替着书写自己的历史。

在善与恶的较量中，恶往往是嗜肉的猛虎，善则是食草的羔羊。只要稍不留神，善良的羔羊便成了猛虎口中的牺牲品。

人啊，永远是一本读不懂的书！

2002年7月30日写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