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之子

秀 儿

结束篇

结局还是圆满的

进入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的经济建设正在逐步摆脱十年动乱的阴影。特别是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之后，废除了“以阶级斗争为纲”的错误路线，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被提高到了国家战略的高度。随之，改革的步伐加快了，各方面的政策放宽了，发家致富的口号也越来越响。政策好了，乡下人的活路就多了，维持生计不再完全依赖黄土地，不甘贫穷的人们要让自己的日子一天天地滋润起来。

周满囤有驾驶手扶拖拉机的技能，这在当时的农村也算是让人羡慕的一门手艺。农忙时，手扶拖拉机的司机要忙于翻耕土地拉粪播种这些活计，可到了农闲时，除了偶尔被生产队临时安排些琐碎零活外，其余时间，拖拉机都被放在场院里闲着。后来，有人悄悄找到满囤，鼓动他合伙做些倒煤的生意，主要是为了借用他的手艺和生产队的拖拉机做运输工具。用公车干私活，开始满囤还有些顾忌，可架不住人家老是在他耳边吹风，便偷偷摸摸底和人家跑了一趟，晚上出去，天不亮回来，这大半夜下来竟有一二十块钱的进项。尝到了甜头后，满囤的胆子就壮了，隔上三两天便跑出去一趟，一个月下来，竟有了百八十块钱的额外收入，这么一来，一家人的日子就好过多了。在给人家干了一段时间的运输工后，满囤心里就开始合计了，自己辛辛苦苦的给人家运送一车煤，落在他手的只是劳务费这么一点点辛苦钱，如果要是自己联系好了买家，他挣下的不仅仅是运输费，还可多挣些差价。一切都谋划好了，也和定好的下家谈好了价钱，满囤自己悄悄地干起了运煤贩煤的这个买卖。

那时候，虽说不再有割资本主义的忧虑了，可煤这东西，当时还是属于国家统一调配的紧俏物资，在国家管控之列。加之宝山没有合法的经营执照，他这运煤贩煤的活计只能在不被人知晓的夜间偷着做。这样，白天时，满仓要应付队里的一大堆活计，夜里还要时不时地跑出去挣这份辛苦钱。人不是铁打的，就是一架机器，也要喘息和保养的时间。可满囤这白天黑夜的一通忙活，精力和体力不足暂且不说，连觉都不得睡就麻烦了。后来，秀儿也劝过自己这位挣钱不要命的男人，可满囤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为了自己这一家人能过上好日子，他辛苦一点算不了什么。可是，他忽略了自己是个精力有限的凡人，如何能经受这黑天白夜的折腾？一天夜里，在贩煤途中，正在扶着车把跑着的满囤不知怎么就迷糊着了，失去控制的手扶拖拉机一下子撞在了路边的一棵大杨树上，突然产生的巨大惯性把满囤猛地向前一抛，手扶拖拉机的车把正好戳在他没有多少遮拦的肚皮上，拖拉机翻到了沟底不说，满囤也被车把惯破肚囊，等到天明被人发现时，满囤人都硬挺了。

满囤死了，家里的顶梁柱没了，刚刚结婚两年，新房还没褪色，秀儿就成了寡妇。

虽然满囤人死了，可他是偷着用生产队的公车去干个人的私活，所以，生产队不但对满囤的死不承担任何的责任和同情外，而且那台被撞坏了的手扶拖拉机是集体财产，是需要满囤家赔偿的。一个大活人没了，家里的经济来源断了，还要想办法赔偿修理手扶拖拉机的费用，秀儿知道满囤用生产队的拖拉机给个人赚钱不光彩，这种事情说到哪儿也讲不出理去。秀儿先是把满囤的后事操办处理了，随后，把满囤倒煤赚来的钱都赔上，再东摘西借地凑了些，还搭上了猪圈里养着的一头肥猪，最后总算把修理拖拉机的钱给生产队还上了。如此一来，秀儿不但好日子没有过上不说，几乎把家底儿都搭了进去。

天上降下来的横祸不但收走了满囤的性命，他的七十岁的老娘身体本来就不好，风烛残年的老人如何能经受住丧子之痛的沉重打击？秀儿埋了满囤还不到一个月，老婆婆也撒手人寰跟着儿子去了。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周家的院落只剩下了秀儿和刚过周岁的女儿。在如此沉重的打击面前，虽说秀儿的性子刚强，可整个人还是快要到了崩溃的边缘。

这两年，除了节假日，宝山一直都住在学校，把全部的精力和时间几乎都用在了教学和学生们的身上，他很少有余暇时间用来回忆过去，除了偶尔还会想起已经做了母亲的秀儿外，似乎秀儿已经和他走得很远很远了。

可是，自从那天中午母亲突然和他提到了秀儿，并且还知道秀儿的男人在车祸中丢了性命，想到成了孤家寡人的秀儿该如何生活，宝山的心里便有些乱了，那个正在逐渐离他远去的秀儿又重新拉回到了他的近前。

秀儿该怎么办？今后的路她该怎样走？我能帮助她做点什么？我还能够把她重新拉回到自己的身边来吗？宝山想了很多，他既为秀儿处境难过，也在为自己的选择冥思苦想。

秀儿是个结过婚、而且还是个有了一个女儿的母亲了，而他宝山呢，不但是个有工作、有事业的童男子，况且他的人生正处在蓬勃上升的阶段，他曾不止一次地这样想过：如果自己把死了男人的秀儿取回来做自己的妻子，父母这一关能过得去吗？身边的同事和朋友们该怎么评价自己？一个人不是生活在只有自己的狭小世界里，方方面面的因素都要考虑。宝山不是个封建意识很强的人，至于秀儿是否结过婚，她有没有孩子这都不重要，只要当初的秀儿能回到他的身边来，爹妈的思想工作他可以去疏通，同事和朋友们的议论他可以当做耳边风。经过一番慎重思考之后，宝山决定决定了，他要把秀儿接回来，他要和她相濡以沫地过一辈子。

就在中秋的那个夜晚，宝山和已经两年都没见过一面的秀儿在那株大柳树下意外地相会了，可是，当宝山看到眼前秀儿那憔悴的面容时，他的心里泛上来一种难以言述的痛，他那个端庄妩媚靓丽可人的秀儿，短短的两年时间，她怎么会憔悴成了这个样子呢？此时的秀儿，简直和他梦境中的秀儿就是判若两人呀！

从那一晚起，宝山便下定决心把秀儿接回到自己的身边来，他要让自己心爱的秀儿快乐幸福地陪伴在他的身边。

春节那天，借着酒劲儿，宝山要把秀儿娶回家的决定和爹娘作了交代，尽管最后的结果是宝山负气出走不欢而散，可儿女的婚姻大事，最终还是要看儿女自己的选择。爹娘尽到心了，可儿子非要一条道走到黑，爹娘又能把翅膀硬了的儿子怎么样？

这年的五一节，邓宝山和柳春秀这对儿青梅竹马的恋人，在历经磨难后终于走到了一起。在学校那间不大的宿舍里，宝山捧着秀儿的脸蛋儿看了许久许久，他说：“秀儿，这一生一世，咱们再也不分开了。”

在这融融的爱的氛围里，秀儿那美丽的杏眼里溢满了晶莹的泪水，就在那晶莹泪珠刚刚溢出眼眶的那一刻，宝山的舌尖将那颗亮晶晶的泪珠儿轻轻地接住了……

原来，泪水竟然是甜的。

2004年9月初稿

2013年8月二稿

2014年5月三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