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之子

     一九七五年八月，高中毕业后回村干了不到一年的农活，林秋生接到了一封信，那是他读高中时的班主任杨老师托本村学生给他捎来的。杨老师在信上说，今年暑假开学，由于新初一学生的入学人数猛增，现有的教师编制根本无法解决上课问题，所以学校打算招一批新毕业的高中生来校代课，不知你愿不愿意到学校来代课。

杨老师还说，对于一个农村青年来说，这也许是一个转变自己命运的机会，机不可失。凭你自身的条件和知识水平，可能用不了太长时间，兴许就有机会转为正式的公派教师，希望你好好斟酌一下。

杨老师在信的最后说，如果你决定了来代课，就提前给我个准信儿，我好替你把这个名额占上。

在回村劳动这一年里，林秋生以他切身的经历和感受，深刻体会到了作为农民的辛苦和农村生活的艰难。特别是在大、麦二秋的农忙季节，人们受的那份儿洋罪简直就别提了。早起晚睡先不说，单那超体力的繁重劳动和超长时间的运转就够松人喝上一壶的。每每在割麦或是扛棒秧回来，躺在炕上浑身散了架似的林秋生，一想到将和黄土地打一辈子交道的残酷现实，他的心里便有些忿忿然，而且有些不寒而栗。当他接到杨老师的来信后，林秋生的心里一下子豁朗了许多，家里人也全都说这是件好事。就连刚刚回到村支书岗位上去的父亲，也支持他想法离开农村。最后，他唯一还需要征求一下意见的人，那就是自己热恋中的姑娘——春芳了。

这天晚上吃完饭，林秋生把饭碗儿一推，兴冲冲地朝春芳家走去。 

高中毕业后回到村里的林秋生，他不象那些没上过几年学的同龄伙伴那样一心不二、死心塌地地在黄土地里折腾。他总有一种小河沟里憋屈了他这条大鱼的悲凉，一直都在寻找着离开农村的各种机会。今年冬季招兵时，他满怀希望地报了名，体检、政审都很顺利的通过了。偏巧，那年部队在他们公社只招收身体在甲等以上的舰艇兵，其余的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因为一颗虫吃牙而被定为乙等身体的林秋生，眼瞅着村里那个形象委琐的邢宝山穿上了海军呢军装，兴高采烈地被人簇拥着上了接兵的大客车，而身高一米八零、高中毕业生的他却被无情地刷了下来，心里的那个窝囊劲儿就甭提了，简直连跳河的心都有。

在回村劳动的这段时间里，他渐渐地形成了一种习惯，只要每天收工一回到家，不管家里人凑没凑齐，他便冲母亲嚷嚷着要吃饭。有时，心急火燎的他自己就先吃了，连嘴角的粥沫都不等抹干净，便魂儿勾着似的窜出了家门……

这一年里，他每天晚上走的是同一条路，每晚迈进的是同一个家门；他走的是通向春芳家的那条蜿蜒小路，推开的是春芳家用秫秸扎成的街门。

在过去的一年里，虽说单调而繁重的农村劳动在煎熬着他，同时，他也在充分地享受着爱情赐给他的甜蜜。不论一天里碰到了什么烦心的事，也不管白天里的劳动有多么的疲累，每当他走进这个柴门，那烦心的事就成了过眼的烟云散尽了；每当那张令他激情荡漾的瓜子脸出现在他面前时，所有的疲累早都跑到九霄云外了。

他心疼自小相知的魏春芳，也一门心思地爱着这个美丽而又坚强的姑娘。于是，他不但千方百计地帮助她度过生活中的每一个难关，而且把她家繁重的体力活尽其所能地都包揽了下来……在那月朗星稀的夜晚，他跳进猪圈里为春芳起猪粪，足足一个晚上的挥叉奋战，当他精疲力竭大汗淋漓地从猪圈里爬上来，那条温热的毛巾轻柔地给他擦拭着额头鬓角、脖颈胸膛上的汗水儿时，他的身上又蓄足了永远也使不完的力量。

今年麦收后的一个晚上，当林秋生把满满的一圈粪起完了，光着脊梁的他便跳出了猪圈。等候在一旁的春芳先递给给他一杯温水喝了，随后从放在地上的脸盆里捞出一条淋水的热毛巾拧了拧，近前给他擦拭溅了一身粪浆的前胸后背……温湿的毛巾先是把他的后背从上到下细致地擦拭了一遍，然后，春芳在脸盆里搓揉了几下拧了水，那操着温毛巾的一双纤手便转到了他的胸前……她一下又一下仔细地为他擦拭着，从脖颈一直擦到腋下，从宽阔的胸膛滑到裸露的肚脐。她每擦拭一把，他胸膛里的那颗心便砰咚地狂跳一下，奔流激涌的热血便往头顶上撞。随着那双纤手的上下游动，他的胸膛里就像有绵绵不绝的浪潮在激荡翻滚，一种更强烈的东西在执着地呼唤着他……月光里，他看着那张滋润起来了的百看不厌的瓜子脸，嗅着那荡人心神的处子体香，他的呼吸渐渐地急促起来。当她举着毛巾的纤手再度游曳到他咚咚狂跳着的胸口时，他先是把那柔软温滑的纤手抓在了手里，随后，他轻轻地把她往怀里一拉，那张光洁的瓜子脸便贴在了他砰咚乱跳的胸膛上……那一刻，她柔软的娇小身躯轻微地颤抖了一下，随即，便水一般扑在了他的怀里……

他们忘情地拥抱着久久没有分开。透过她身上那层薄薄的衣衫，他不但听到了她咚咚的心跳，而且感受到了她柔软的身体里血液的淙淙流动……安澜的夏日夜晚，四周的世界真是安静极了，只有他们粗重的呼吸声在静谧的夜空里回荡着……他捧起了那张微阖着凤目的瓜子脸，喷吐着灼浪的他在那上面轻柔的吻着……他那炽热的双唇和她微张着的小嘴紧紧的胶合在了一起，顿时，就像被一股强大的电流穿过，她的身心随之也剧烈地颤抖起来，两只臂膀缠藤般紧紧地把他抱住了……在这激情燃烧的美好时刻，他们把自己完全沉浸在了爱的海洋里，任那感情的波涛澎湃汹涌……尽管他们谁也没有去表白什么，但那源自心灵的撞击，却胜过了世界上所有最动听的华丽语言！

    自打那晚以后，他们心与心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了。

2002年9月10日初稿

2014年1月12日改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