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秀儿(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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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2-29 08:21 阅读(?)评论(0)
     

秀 儿 


第二十九章 

这样的送别情景让人有点心酸

 

去大学报到的这天早上,邓宝山提着被褥和随身行李走出了家门,他先是朝朝四下里望了望,随后,便跨上了停在门口的手扶拖拉机。

就在昨天晚上,邓家的堂屋里摆下了一桌还算丰盛的酒席,这是给宝山的大学之行举行的庆祝晚宴。

这天下午,二姐宝霞夫妻俩带着孩子从县城赶来了;黄昏的时候,大哥宝库一家也都过来了;天刚擦黑儿,和宝山要好的邢春旺与邓贵祥两人一起走进了邓家;就在准备往酒桌上端菜上酒的时候,大队长孙启旺、妇联主任李秀芳和村会计赵连发也到了。

今天晌午的时候,宝山特意去了广播室一趟,告诉秀儿说今晚来家跟大家一块儿热闹一下。宝山的意思很明显,把秀儿叫来,就是在众人面前能更明了一下他和秀儿的特殊关系。可秀儿的意思是,有那么多人在场,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不愿去凑这个热闹。经宝山一再做她的思想工作,秀儿不好拂了宝山的盛情,也就点头应允了。可不知为什么,酒席就快要进入尾声了,始终也没见到秀儿的影子,这让宝山的心里很是落寞和失望。这晚,就在众人推杯换盏的声声祝福中,宝山表面在虚以委蛇地应酬着,可他的心里一直都在期待着秀儿的出现,两只眼睛始终都没离开他家的院门。

宝山心里清楚,依秀儿的性格,这名不正言不顺的事情,她是不会主动上前的。再者,秀儿这人性子犟,面皮儿又薄,她一定是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出现在他家的。可是,宝山又再想,咱俩不是说好的事情吗,你怎么能违约不到呢?这个秀儿啊,你咋就这么不懂我的心啊!

就在众人端起酒杯向宝山道喜的时候,瘸狐狸赵连发两眼故意在酒桌上扫视了一圈儿,随后,把笑眯眯地看着宝山问:“宝山,我怎么觉着今天咱这酒桌上还少个人呢?”

宝山心里清楚,赵连发所说的这个人就是秀儿,脸不由得一红,稍稍镇定了下心跳,他说:“我告诉她了,兴许她有什么事请吧。”

赵连发呷了一口酒,接着说:“她是谁呀?再说了,她就是有事,也没你上大学这事情大啊?傍晚离开会计室时我还问她来的,她说来的呀?”

宝山说:“可能她家里真的什么事情,也许她一会儿就到了。”

赵连发看着宝山说:“宝山呐,秀儿这丫头哪儿都不错,就是她这张脸皮儿太薄,也忒要强。我看她这几天总有些发愣发蔫儿,话也少,不像从前那么爱说爱笑的。”

邢春旺接口说:“秀儿这人从小就这么个性,爱琢磨事不说,自尊心也重,什么事情都不甘人后。”

宝山刚要说话,他爹邓德发端起酒杯说:“这泥鳅还有个泥性呢,别说个大活人了。咱管不了那么多,年轻人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去看着办。——来,咱们喝酒!”

邓老汉把话题岔开了,别人也就不再说这事。接下来,除了推杯换盏喝酒外,要么就是说些恭维宝山的一番言语,除了宝山,其他人很快就把秀儿的事给忘掉了九霄云外。

散席了,宝山和全家人一起将前来为他贺喜的人们送出了院门儿,就在这时,走在最后的邢春旺悄悄拉了宝山一下,将他拽到一旁小声问道:“宝山,秀儿今晚没有过来,准是她心里有什么想法。都这么久了,你们俩早该把锅盖解开了,怎么还在坚持地下活动呢?”黑暗中,宝山苦涩地咧嘴笑笑,说:“你还不知道,她这人脸儿薄,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凑热闹呗。还有,我倒是想把这事挑明,可她总是说再等等,我也不好霸王硬上弓啊。”春旺一本正经地对宝山说:“宝山,你小子这回上了大学,在咱村也算是土鸡变凤凰屎壳郎变喞鸟了啦,你可不能进了大学看花了眼,你要是把人家秀儿给甩了喽,你小子可就真的是坏了肠子了啦!”宝山伸出胳臂在春旺的肩头捣了一下,口上忿忿地说:“你小子说的是都是屁话,我邓宝山在你眼里就是那种小人吗?你看着,只要秀儿能耐心的等着我,我就绝不会负她。”春旺说:“我知道秀儿在你小子心里有多大分量,也相信你不会做出这种没良心的事来,可你也知道,秀儿这人心思太重,凡事都爱琢磨,就怕她心里和自己较劲——你平时多给她写信,省得让她心里有太多的想法。”宝山说:“这事还烦劳你小子嘱咐我啊,那是一定的。”春旺又说:“说起来也挺难为你俩这对儿鸳鸯的,好了这么多年,这一等又是四年,真是好事多磨呀。”宝山说:“这么多年都等下来了,还在乎这几年吗?四年的时光一晃就过去了,我大学毕业回来不才二十六岁嘛,我觉着一点也不晚。”春旺说:“可谁能料到这四年里会发生多少事情啊。我倒是不担心秀儿这边有什么变故,我怕你小子在大城市待久了,形形色色的人接触多了,心也就跟着野了,万一到时候……”宝山截住春旺的话头儿说:“行了,你小子就别替我操这份闲心了,我心里有谱儿。说你吧,你现在也转为公办教师了,遇上合适的要及早下手。”两个人又聊了几句闲篇儿,见时候不早了,春旺便扭头走了。

今晚,这场送行宴秀儿没有光临,宝山的心里觉着有些郁闷。说起来,今晚这个时候,能前来为他送行的人他最想看到的身影就是她柳春秀,可秀儿却没有到来。在这顿丰盛的酒席热闹的场面面前,宝山的心里还是觉着空落落的,一块肥的流油的炖猪肉吃在嘴里也是味同嚼蜡索然乏味。

众人散尽,宝山回到爹娘屋里和二姐两口儿又闲聊了一会儿,便回到自己的小屋躺下了。

虽说陪着众人喝了两杯白酒,可歪倒在被卷上的邓宝山却没有丝毫的困意,他的心里一直在为秀儿今晚没能前来赴宴的事儿苦苦纠缠着,心里想着要去广播室看看秀儿,还想问问她,到底是何因原让他空盼她一个晚上。这时,宝山扬头看了一眼书桌上的马蹄表,这会儿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钟了。于是宝山的心里又犯开了合计,这么晚了再去打扰秀儿,心里便有所顾忌,只好躺在炕上没动地方。

其实,这一晚的柳春秀也一直被一种迷惘的情绪在缠绕着

今天晚上,秀儿在家里吃过晚饭,和二妹春华一起收拾完碗筷,就在秀儿准备要走出家门的时候,随她一起走出院来的王桂香特意嘱咐闺女说:“秀儿,我听说宝山明天就上大学走了,你是不是应该去宝山家看看,帮着宝山准备准备。你想啊,咱家盖房这些日子,人家宝山可是出钱出力的没少帮着咱家,你说这是为啥?还不都是冲着你吗?娘不是糊涂人,宝山对你的那片心娘看得出来。依娘看呀,宝山这孩子人本分,也是重情重义的人儿,将来你们俩要是能成准错不了。”秀儿听了娘的这一番话,心里一热,但她没说什么,只是含混地应付了母亲一下便从家里出来了。就在秀儿走出家门走上运河大堤的时候,心里还再想着去宝山家来的,可不知是怎么搞的,在走到拐向宝山家的那条小路的路口时,她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否决了这个念头,一路踌躇着回了她的广播室。

进到广播室的屋子,心思烦乱的柳春秀把自己关在广播室里有些坐立不安的,在到底该不该去宝山家这个问题上,她的心里就跟揣了二十五只小耗子似的,有如百爪挠心般的难受。

这天的前半个夜晚,在这间不足十平方米的小屋里,无论是躺倒在小床的枕头上,还是坐在广播机前的那个小方凳上,柳春秀的心里就跟长满了荒草似的,就见她一会儿站起看看窗外,一会儿坐下来垂头凝思;一会儿出来到队部门口张望一下,一会儿又回到屋子里呆呆的出神。有两次,她在院门的钌铞上把锁都挂上了,可就在要按锁的那一刻又改了主意。还有一回,她甚至已经锁上院门朝着宝山家的方向走下来了,可在行至半途时,脚下却又变卦了,转过身来又回到了广播室。

在这个难熬的初秋夜晚,柳春秀满脑子想的都是宝山的事情,时时呈现在她眼前是那幅为宝山饯行的热闹场面。可是,由于心里有太多的纠结在缠绕着她,她掂量不好在这个时候、这样的场合到宝山家抛头露面是否合适。柳春秀的心里清楚这样的一个事实,如果今晚这个时候她大胆的走进了邓家,就等于向众人宣示了她和邓宝山的恋爱关系,而在这个时候告诉众人,她是大学生邓宝山的对象,是不是会让众人小看了我柳春秀?脑子里想得越多,心情就越是烦乱,这种无端的烦躁和煎熬就越是恼人!此时此刻,自觉已和宝山拉开了距离的柳春秀真的是矛盾极了。

说到这个情字,在柳春秀的情感世界里始终都在为一个人忠贞地坚守着,这个人就是从小和她一起走过来的邓宝山。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到爱的种子在心里生根发芽,让柳春秀真正倾心的男人只有邓宝山一人。在这一点上,她的专一和痴情,绝不比邓宝山钟情于她柳春秀有丝毫的逊色。可现实的问题就摆在那儿,如今的邓宝山是让人仰视的大学生了,而我柳春秀还是一个挣工分吃农粮的农民,展翅腾空的雄鹰与只在蓬间跳跃的家雀儿能飞到一起吗?在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下的柳春秀是矛盾的,既有为心上人能展翅高飞的激动,也有即将分别时的惆怅和落寞,更有这份难以度量的落差带给她的压力。于是,当惆怅与失落交织在一起的时候,她的心底里滋生出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自幼在残疾父母家庭里长大的柳春秀,打懂事起就有一种怕被别人歧视的自卑感,而且这样的自卑心理一直跟随了她许多年。不管是在学校读书那会儿,还是后来回到了村里,她心里最忌惮的就是怕被别人怜悯让人瞧不起。柳春秀的心里始终清楚这样一个现实,出生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她无权选择,但她可以凭靠自己的辛苦努力去改变这个家庭的形象及生存现状。所以,对于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中的柳春秀来说,如果仅仅是从爱的狭隘和自私去考虑的话,她宁愿邓宝山在柳湾村小学当一辈子他的队派教师,只有这样,她才觉着自己还有资格和他在一个档位上平起平坐,她柳春秀才配得上他邓宝山,哪怕他们两个就这么默默无闻地相伴着厮守一生,她柳春秀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可是,从邓宝山的角度再去想想,向来志存高远的他是不会就这么心甘情愿地困守在柳湾村这片土地上的,这些年他的所有努力和付出,为的就是能有一天走出这个弹丸之地,把自己放飞到更广阔的天空去遨游飞翔。今天,展翅高飞的机会终于来了,为此也期待了许久的邓宝山心里能不高兴吗?可是宝山啊,你是心满志得地一拍屁股走了,可你让我柳春秀该怎么办啊?为了你,且不要说等上四年,哪怕等上四十年、四百年,只要能与你携手此生,就是把我柳春秀等到人老珠黄白发飘飘的那一天,我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可是,谁能知道,这四年里究竟会发生怎样的故事?又有谁能向我柳春秀做出这样的保证,四年之后的邓宝山不会嫌弃一个挣工分吃农粮的柴禾妞儿呢?人在不同的环境里呆得久了都是会变的,何况又是在京城这个灯红酒绿的染缸里浸泡四年,你邓宝山能抵御得住这么大的诱惑吗?更大的问题是,你经过四年大学的生活和学习,咱俩之间的差距不是越拉越大吗?你想啊,在一个天之骄子与一个柴禾妞儿之间,我们究竟还有多少共同语言可以交流?还有多少能够维系我们共同生活下去的基础和勇气?到那时,即便你邓宝山不提出分手,可我柳春秀怎么可以心安理得的让咱们两个人都在痛苦煎熬下去呢?……柳春秀就是在这没有穷尽的思考中度过了漫漫的秋夜,直到天就快要亮时,泪水打湿了枕巾的柳春秀才迷糊着了……

在梦里,她坐上长途汽车去京城的大学里看他,来到这所大学的校园门口时,恰好看到一身帅气的宝山从里面走了出来,在他身边一侧,还挽着一位打扮入时的姑娘。就见,他们两个一边走着,一边在热烈地说着什么——忽然,她看到宝山在那姑娘的额头热烈地亲吻了一下。就当他俩从她的身边走过时,宝山只是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好像根本不认识她柳春秀似的,一边紧拥着身边的时髦姑娘,一边头也不回地大摇大摆的从她面前走过去了。那一刻,她似乎还听到宝山身边的那个姑娘小声嘀咕了一句:“宝山,你看,这是打哪儿来的这么个柴禾妞儿啊,这里也是她该来的地方吗!”看着宝山走过的背影,她的心里很急,紧跑两步追到两人的身后,口里大声地喊着:“宝山!宝山——!”可是,前面走着的邓宝山根本不理睬她,甚至都懒得回头看她一眼。这时候,她的心里越发的急了,随着一声“宝山——!”的呼喊,柳春秀也从梦中惊醒了……此时,穿在她身上的那套粉色内衣,已经被她惊出的一身冷汗几乎完全浸湿了。

从梦魇中惊醒过来的柳春秀再难入睡,回想着梦境中的遭遇,她的心里难过极了。此时,悲由心生的柳春秀终于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情感,以枕巾蒙头呜呜咽咽地饮泣起来……

第二天清晨,当邓宝山把自己的铺盖和一应生活物品放进手扶拖拉机里时,他的眼睛一直在四下里张望着寻找什么。在一旁看着的二姐便猜出了宝山的心思,便调侃老弟说:“宝山,别找了,兴许人家早在村口等着你呢。”宝山脸一红,冲二姐挤眼笑了一下,随后便跨上了手扶拖拉机。

手扶拖拉机手的小名叫二狗子,比宝山小两岁,是队长孙老蔫儿的三儿子。就见他将手柄狠劲儿地摇了两圈儿,伴着机头的烟囱里一股黑烟蹿腾出来,手扶拖拉机便叮叮咣咣地吼叫了一起来。接着,上了踏板的二狗子嘴里喊了声:“走嘞”!随后将手里的离合手把拉起来朝下一松,手扶拖拉机便载着宝山驶上了村里的街道。

从走出家门到驶离村口这段路上,街上的父老乡亲婶子大娘们,都在向站在手扶拖拉机上的宝山打着招呼,宝山口里边应和着乡亲们,便在人群里寻觅着,直到手扶拖拉机拐出村口驶上了京津公路,他也没见到那张他最想看到的面孔。手扶拖拉机上了京津公路,二狗开始加挡轰油门儿提速了,很快,小小的柳湾村便被甩在了身后,直到此时,宝山依旧没有看到秀儿的影子。那一刻,宝山胸膛里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拥塞住了,一股酸酸的滋味儿涌上了他的心头,有种怅然若失的忧伤攫住了他。宝山心里在想:秀儿啊,你这人怎么就这么固执呢?难道就连和我道别的勇气都没有吗?我知道你腼腆害羞不想在众人面前露面,哪怕是你站在村口看我一眼也行啊?!……

这天早上,秀儿从梦魇中惊醒时,悲酸的泪水已然打湿了枕头。她抬起迷蒙的泪眼向窗外望了望,天刚刚放亮,房檐上,喜欢早起的麻雀们正在欢快地叽叽喳喳地交谈嬉闹着。秀儿在床上把梦里的情景模糊地回忆了一下,随后便起身下了床。她将广播机旁的一面镜子拿起来照看了下自己,就见一个青丝凌乱、红肿着眼泡儿、满脸倦容的秀儿呈现在了她的面前——是彻夜未眠的疲累?还是那个噩梦的神伤?她那原本丰润的脸庞此时却是如此黯淡、疲惫。就在刚才,她的心里还在想着,今天一定要把自己装扮的鲜亮些去宝山家送送他,她要把一张开心的满笑脸展现在宝山的面前,因为,秀儿不希望看到他一副失望的神情离开柳湾村。可是,当她在镜子里看到自己那双红红的眼睛时,刚刚积攒起来的那点信心和勇气,立时便成了泄了气的皮球。秀儿知道,如果以自己现在这副摸样出现在宝山和他的家人面前,这让那些为宝山送行的人们怎样看自己?让即将走出去的宝山又会怎么想?她忌惮众人看到自己时的难堪,更怕因此而引来人们的嘲笑。秀儿前思后想,后来便打消了去宝山家为他送行的念头。

宝山就要走了,这一别,不知是十天半月、还是三五个月才能见他一面,无论于心还是于情,她都应该前去送他一程。

秀儿在院里的压水机前打了盆清水,仔细地洗去脸上留下的泪痕,接着,她来到桌前坐下,对着镜子细心地把散乱了的青丝梳理成两条及腰的长辫,随后,她将宝山为她买的米黄色的半袖衬衫从柜子里取出来穿上,待一切都收拾停当了,她锁上队部的院门,乘着早起淡淡的轻雾,脚步匆匆地朝着村南的一面土坡上走了下来——这是她在梳理着自己长长的发辫时打定的主意,她要在一处宝山可以看到她的地方为宝山送行。

这面高土坡在柳湾村的村南,约摸有一里地的距离,那是去往长途车站的必经之地。站在散布着白杨绿柳的高土坡上放眼望去,足以把几十米外的京津公路尽收眼底。

此刻,东边的天际已然露出了绚烂的红色,秀儿的脚下,是一小片绿油油的刚刚秀出玉米穗的晚玉米。秀儿的身旁,耸立着一株高大峭拔的白杨,在她的头顶上,两只欢快的喜鹊在自己的巢旁叽喳地说着情话。

秀儿倚靠在树干上,定定望向脚下不远处的京津公路,两只眼睛不错眼珠儿地盯视着从柳湾村方向驶过来的所有车辆。她等啊等,汽车、马车、拖拉机一辆又一辆地从她眼皮底下过去了,就是没有看到宝山的出现。此时,秀儿的心里既有那种望眼欲穿的煎熬,可心里又有一种害怕见到宝山过来的恐惧,这两种滋味儿搅在一起时,秀儿的心情简直矛盾极了。两脚站麻了,南来北往的车流把秀儿的两眼望酸了,可她还是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唯恐因为自己在不经意间留下难以挽回的遗憾。约摸有一个钟头过去了,秀儿一直也没看到宝山的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

在复杂的心境里等一个人,实在是一件再痛苦不过的事情,而往往越是心急,就越是觉得时间漫长得无边无际。此刻,秀儿的感觉就是如此,她的心里既期待着早一点看到宝山的到来,可又怕宝山在转瞬间在她的视野里消失,这种滋味儿真是令人难过呀。

当矛盾和忐忑的心绪纠缠在一起的时候,时间的脚步是那么的迟缓和漫长,可不管怎样,该来的终归会来。

为宝山送行的手扶拖拉机终于出现在了秀儿的视野里,顿时,她那始终在嗓子眼儿悬着的心猛地一紧,身体里便生发出来一种冲下土坡扑上前去的冲动……可是,就在快速奔跑着的手扶拖拉机离她越来越近,她已经清晰地看到了站立在车斗里的宝山时,却又犹豫了,把已经迈了出去的左脚又收了回来。

此时此刻,宝山正背倚拖拉机的前栏,面向柳湾村的方向在不停地眺望着、寻找着,似乎有什么把什么宝贵的东西留在了柳湾村。

眨眼间,烟囱里喷吐着一股股浓烟的手扶拖拉机已经就快要到秀儿的面前了,她情不自禁地扬起了自己的手臂,嘴巴也张得大大的,心里在大声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可口里却没能呼喊出声。

就在手扶拖拉机驶过她眼前的那一刻,秀儿终于看清楚了宝山的面庞,秀儿看到,宝山的眼神里似乎隐含着淡淡的沮丧和忧伤。

去大学报到的路上,宝山该是兴高采烈满面春风的得意样儿,可他为什么却是一副怅然若失的神色?秀儿的心里再清楚不过,他的沮丧和忧伤,全都是因了她的缘故,她不该在这个时候对他心存芥蒂,不该在他最希望看到自己的时候而隐身不露……想到这些,一股汹涌的热浪顿时拥上秀儿的心头,于是,就在泪水将要夺眶而出的那一刻,秀儿高举手臂向朝着车上的宝山大声地呼喊了一声:“宝山——!”

秀儿的呼喊声是那么的清脆而响亮,犹如晴空里传来的一声炸雷,正在低头凝思着的宝山被这一声呼喊猛然惊醒了,他迅速地将头转向了声音发出的地方——那一刻,他看到了白杨树下舞着手臂的秀儿,他还仿佛看到,秀儿的两颊上淌着两行清亮的泪水——此时此刻,心里已经有些不抱幻想的邓宝山,在此时此地看到为自己送行的心上人,他的心里不禁骤然一搅,鼻头一酸,眼眶里便盈满了亦喜又悲的泪水,他朝着身后的秀儿大声喊道:“秀儿,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宝山的呼喊声盖过了突突作响的机鸣,清晰而响亮地撞进了秀儿的耳里,看着宝山逐渐远去的身影,算出的泪水更加汹涌地顺着她的面颊汩汩地流淌了下来……

直到冒着一股股浓烟的手扶拖拉机消失在了公路的弯处,秀儿的两手依旧在空中舞着,两眼直直的的望着宝山身影消失的地方……后来,就在她意欲转身准备回去的那一刻,心里猛地一抖,扑抱住身边的白杨树失声哽咽了……

已然没了踪影的邓宝山没有看到秀儿这一幕情形。

此刻,坐在手扶拖拉机车厢里的宝山还在为秀儿的意外出现而激动着,随着车身的颠簸,在宝山眼前晃动的全是秀儿挥舞着手臂的身影……

20049月初稿

20138月再稿

20145月三稿

  

 
 

  最后修改于 2014-12-29 10:50    阅读(?)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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