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三儿 （一） 赵三儿是北运河西岸榆柳村人，正月出生，过了年儿就满十八周岁了。村儿里有一个比他还小两个月的伙伴儿铁锁都当爹了，可吊儿郎当的赵三儿还是混天黑地的做什么都没个长性，按乡下的话说就是输耍不成人的主儿，甩子骨一一根儿。就拿他进城学徒的事情来说，算上这回，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被他爹赵大成逼迫着来城里了，等把他进城学徒这事儿安排妥当后，赵大成临回乡下时瞪着一双牛眼指着儿子的鼻尖儿呵斥道：“小子你给我记住，你要是再敢半截儿撂下往家里跑，留神我打折你的两条狗腿！”
北运河西岸，有个百十多户人家的榆柳村。在村里，赵三儿的家境称不上有多富裕，但有几亩旱涝保收的肥田维持养家，虽说撑不死，可也没有混到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的地步。可是，赵三儿的爹赵大成有点儿恨家不起，家里有粮食吃还嫌不足，总期盼着三个儿子里有一两个能出去发展。大儿子和二儿子都是几个孩子的爹了，也都分出去领过安家领过有了自己的小日子，思来想去，就把振兴家业的希望寄托在了老儿子赵三儿的身上。在赵三儿十四岁那年，他爹托城里的表哥给他找了家糊匠铺去学糊纸活的手艺。可赵三儿干了不到半年就偷偷跑回来了。第二次进京，表舅又给他找了家铁匠铺学焊洋铁壶，一天到晚总是叮叮当当的砸铁片子，赵三儿嫌吵的慌，没多久，赵三儿又撒丫子不干了。
对于喜欢舞刀弄棒抻胳臂踢腿的赵三儿来说，他梦想的是发大财、做侠客，不屑于干这些个挨累还不挣钱的下三滥活计。这回进京，他想让表舅给他找个既轻松又挣钱的差使。可是，同样靠干活儿吃饭的表舅上哪儿给他踅摸这样的地方去？找来找去，正好打磨厂的一家袼褙作坊要个学徒，于是，表舅就把赵三儿送了过去。
进到袼褙作坊学徒快有两个月了，赵三儿整天跟臭气熏天的破褂子烂裤头儿打交道，不但要把这些脏乎乎的烂布一块儿一块儿的撕方正，还要把这些皱巴巴的碎补铺拆摩挲整齐捋平展了。袼褙铺的马老板训诫赵三儿，凡是来袼褙作坊学徒的人，这是必修课，要想上案子打袼褙，先撕上两年铺拆再说。
干了不到四个月，赵三儿整天被呛鼻子的臊臭味熏得头昏脑涨的，吃不下，觉睡不香不说，想要出门到北京的大街小巷门面铺户里溜达溜达，就他这满身尘土兮兮味儿气拉轰的，别人见了他都我这鼻子走，弄不好，轻者挨上两句骂，弄不好就被人家一脚从店铺里踹了出来。思来想去，他实在是腻味了这个没多大出息的营生了，心里就有了第三次溜号儿的打算。
一天夜里，早早醒来的赵三儿在心里暗下决心，宁可这两条腿被他爹打折了，这恶心人的营生也坚决不干了！
一天早上，天还大黑着，赵三儿趁同屋的两个活计还死狗似的睡着，他把自己的铺盖卷儿团巴团巴，把包着几件衣裳的小包袱裹在里面，蔫不悄动地从屋子里溜了出来。走在路上时，这赵三儿也自觉着没脸去表舅家道别辞行，就凉锅贴饼子——蔫溜了。
出了朝阳门，赵三儿顺着大道一路向东，朝着通州城的方向快步走了下来。
走了大约有两个多时辰，当赵三儿来到离家还有四十里路的通州县城西门外时，又累又饿的赵三儿脚步开始缓了下来……
暖洋洋的日头已经升到了半空，走得通身是汗口干舌燥的赵三儿，肚子里也叽里咕噜地闹腾了起来。他停下脚步，抚着自己酸涨发麻的两腿四下里张望，想是踅摸个鸡毛小店打打尖填饱了肚子再往家走。
想到回家，赵三儿心里又犯开了琢磨和犹豫：常言道事事不过三。如果自己还是这个德性回家，是不是真的被打折了腿还先搁在其次，自己也算是一把扳不倒的半大汉子了，就这么三番五次的一个劲儿的瞎折腾，想起来，自己也觉得脸上烧得慌。
赵三儿在一个烧饼铺子的凉棚下面坐了下来，他要了一碗疙瘩汤、五个芝麻火烧，嘴里一边嚼着，脑子里一边琢磨着到家后怎么和威严的父亲交代。想着想着——陡地，一个破天荒的想法袭上了他的心头，他曾听人说过，地广人稀的关东到处都是宝贝，尤其是像老山参这类的好东西大山里面有的是——对！赵三儿心里面想着，扬起手来狠狠地给了大腿一下：嘿——！咱大活人还能让尿憋死，老子闯关东去！ 2001年8月7日初稿
2012年2月8日改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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