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二传奇 三
真正让榆林村的老少爷们开了眼界并不再小瞧这个瘦小的吴二,是堵在井口儿上的两只大碌碡帮的忙。 事情发生在数九隆冬的一天清晨。 那天,东方的天际刚刚露出鱼肚白,大清早儿起来挑水的人们就纷纷的走出了家门,睡眼惺忪地往街中央的水井走去。 榆林村二百来户人家只有一口水井,每天清晨到井台挑水,是这家青壮老爷们儿的必修课。今天似乎和往日有些不同,一路上只见挑着空桶的人们往井台儿去,却不见有谁担着压肩的重桶回。 在水井的四周,越聚越多的人们望着井口儿都傻眼了:只见两只各有四、五百斤的石碌碡相互斜倚着堵住了井口儿。即使能搬走其中的一只,另一只就得掉到井里。要同时把两只石碌碡都从井口一块儿搬掉,谁有那么大的气力?一时,苦无对策的人们皆都不知所措地呆楞在那儿了…… 不断聚拢着的众人有的发愁叹气,有的搓手跺脚骂大街,就在这个当口儿,从远处走来了挑着一付空水桶,鼻腔里轻声哼着唐山落子的吴二。 吴二来到围观人群的外边儿,一筹莫展没了主意的人们正为能不能把水挑回去着急呢,就是看见他的那些人,谁也没拿正眼儿夹他。 分开围观的众人,来到井边的吴二立时把一双不大的小眼儿瞪得溜圆,接着,煞是惊讶地乜了一眼围在井边上的人们,他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着身边的众人: “有两下子,活儿玩得够绝的,这是谁干的呢?”他的嘴里嘀嘀咕咕地嘟囔着,还悠哉游哉地绕着井沿儿转了一圈儿。 围在井边儿的人们有的眼盯着吴二,有的看他那煞有介事的走溜儿心里不舒服,嘴尖的孙大白唬便在一边儿敲边鼓奚落他: “喂——!光兜圈子去得了什么病,真有本事就想法儿把它搬开!” 听到这句奚落,定性尚好的吴二也没往心里去,拿眼环视了身边的众人一眼,咧嘴笑笑,然后开口说话了: “诸位老少爷们儿,在下不才,也只能算是试试。但有一事要先说给大伙儿,如果我把这两只碌碡从井口儿移开了,那今天的第一挑水让我先打如何。列位——?” “成!甭说今天,谁要是能搬开这两个碌碡,往后每天这第一担水都归他。”人群当中,稍稍上了些年纪的光棍儿李清俨然是众人中的领袖。 “说话算数?”吴二小眼儿一眯。 “君子一言,吐唾沫是钉!”周围的众人口出一词。 “好——!那我就试巴试巴!” 说完,瘦小的吴二开始捋胳膊挽袖子摇肩晃腿地准备了起来。 把一身的筋骨儿抻巴抻巴,吴二迈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坚冰的井台儿,仔细地打量了一会儿顶角倚在一起的两只石碌碡,紧跟着,一个骑马蹲裆式站在了井口的边缘上。他把两手轻轻的往外一分,说道: “老少爷们儿,请大家躲远点儿,别让这几百斤的大石磙子碰着您!” 人群退了出去,站到了离井台儿有十几步远的地方。再瞧吴二,他把自己一双不很宽厚的手掌摁在了两只碌碡的边缘上,十根手指牢牢地抠住两只碌碡,只见他深深地吸一口气,默默聚气运功于丹田……鸦雀无声的四周,好几十双眼睛把目光齐刷刷地盯住了他——好一个吴二,众人的耳轮中猛听得一声大喝,就见那两只上千斤的石碌碡迅速地往两边儿一分,随后便叽哩骨辘地滚下了井台儿…… 围观的人们愣怔了好一会儿,随着大胜等人的一声断喝:“好——!有种!”直到这时,等着挑水的人群里才爆发出了一阵阵的掌声和喝彩声。 从此,瘦小的吴二在榆林村这个千余口人的庄子里名声大噪,一时间,吴二力分石碌碡的壮举几乎被人们传神了。 打那以后,村里的青年人和那些好动的半大小子们,对吴二崇拜得简直是五体投地,成群结队地前来拜师学艺。侠义豪爽的吴二也不扭捏拿糖,不分强弱来者不拒。每天晚上,邢二爷家东边的场院就成了把式场:摔交的、打地趟拳的、舞枪弄棒练气功的学什么的都有。这下,吴二师傅可就忙活坏了:群讲单练、个别辅导,一招一式的绝不含糊糊弄…… 就在这帮小青年儿练得五迷三倒废寝忘食的当口,师傅吴二却悄然失踪了。 深秋的一天晚上,憋闷了一天的年轻人早早的来到了二爷的场院,他们左也等右也盼,天都老黑了,可始终也不见吴二师傅到来。这时,领头儿的大胜心里便开始有些毛了,跟身边儿的伙伴儿们说: “这是怎么一回事?吴师傅从没失约过呀?!” 又等了老半天,还是不见吴师傅的影子,实在耐不住寂寞了的大胜对周围的同伴儿们说:“你们在这儿等会儿,我上二爷家瞧瞧去!” 急如火燎而又满腹狐疑的大胜一路狂奔,气喘如牛地扣开了邢二爷家的大门: “二爷,吴师傅呢?” 邢二爷一愣: “你还不知道?今儿早上天还没亮他就走了……等着,我给你拿样东西瞅瞅。”说着,二爷从条案的胆瓶底下抽出了两张纸,对一头雾水的大胜说,“你看看吧!” 大胜一脸茫然地打开了那两张纸,他看到:刷过糨糊的一张纸大些,那是一张绘有人像的通缉令,那张瘦削的脸庞似在那里见过。打开第二张小一点儿的高粱纸,是吴二留给二爷的一封信,信上写道: 二爷: 感谢您一年多来的收留和照顾。我的本名叫吴天刚(通缉令上被追拿的那个人就是我)。 我是唐山田村人。我家世代赤贫,长年以租田扛活为生。 民国三年,天旱绝收,由于还不起欠租,我爹被恶霸田大麻子逼债毒打,遍体鳞伤的父亲心里窝了一口气,在悲愤和屈辱中死了。我十六岁的姐姐也被田大麻子以抵债为名抢进了府中。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里,劳累了一天的姐姐在睡梦中被田大麻子这个畜生给糟蹋了,性格倔强的姐姐觉得再没脸见人了,便一头撞在了田大麻子家磨房的石碾子上。连丧两位亲人的巨大悲痛,我善良的母亲经受不住这一连串的沉重打击而精神失常了。我那以泪洗面衣衫不整的母亲,她整天喊着父亲和姐姐的名字啼笑哭闹。一个初冬的晚上,瑟瑟发抖的母亲出了家门后再也没有回来,她吊死在了父亲和姐姐坟头的一棵树杈儿上。 在乡亲们的帮助下,我用家里唯一的一张破苇席卷了骨瘦如柴的母亲草草的掩埋了。那一年,我还不满十四岁。 一年里连丧了三位亲人,我成了无依无靠没处投奔的孤儿。悲愤交加中,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我一把火烧了田大麻子家的几个麦垛逃了出来…… 后来,我流浪到了沧州。怀着深仇大恨的我拜一位武林前辈为师,一边给人扛小活儿,一边勤学苦练武艺。八年后,也就是前年的冬天,我拜别了自己的恩师,燃着一腔复仇的烈火,我悄悄潜回了家乡。 在一个狂风怒吼的深夜,我手提钢刀翻墙入院,手刃了田大麻子一家五口,又一把大火点着了他家的房子。在父母和姐姐的坟头,我用田大麻子的人头祭奠完亲人,重又走上了背井离乡的路。 在躲避追捕颠沛逃亡的这两年里,我躲避到了榆林村,是您和贵庄的父老乡亲收留了我,让我过了一段平静的没有噩梦的塌实日子。 为不给您和乡亲们找麻烦,我只能再次走上逃亡之路,还请您代转我对大胜及众兄弟们的歉意。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日有暇,定会回来拜望您和乡亲们! 吴二顿首再拜! 吴二走了,从此便杳如黄鹤再也没有回来过。 多少年过去了,时至今日,有关他的神奇经历和奇闻轶事,还时常被家乡的人们念叨和回味着…… 2001年7月25日写毕 2013年1月25日再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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