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之子

同船过渡

14

抢播下去的冬小麦在一场适时的秋雨的滋润下，在它们吸足了水分之后，鹅黄嫩绿的麦芽儿刺破了覆盖在它们身上的厚厚泥土，继而伸展出了茁壮的绿叶。

收完秋后的一天，从早上起来，苦娃儿和英子便忙活了开了。苦娃儿负责外出采购和院里院外的打扫，英子忙着装饰炕上炕下桌面灶台。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英子把自己前几天剪下的大小喜字拿出来，和苦娃儿一起在门扇、窗棂等显眼的地方贴好，随后，又将一条火红的门帘挂在新房的门框上。最后，英子从苦娃儿亲手打作的两门衣柜里，拿出两床艳红翠绿上有大朵牡丹印花的被子。这两床被子，是苦娃儿几天前请来的五柳婶子和冬瓜嫂子两个大全和人，铺棉走线地整整忙了一个下午才给他们做好的。到了中午的时候，运河岸边这三间泥土屋被他俩这么一捯饬，还别说，与往日不同的喜兴劲儿立马便显现出来了。下午的时候，两个人接着又是一通杀鸡宰鱼蒸煮炖炸的忙活，天交黄昏的时候，一桌还算是丰盛的酒席便准备的七七八八了。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苦娃儿头天请下的村支记郝三伯和村里的几个要好发小，便各自提着暖瓶、脸盆儿、枕巾等贺喜的彩礼，陆陆续续地走进了苦娃儿家的院门儿。

几个人在堂屋摆下一面圆桌前围桌坐定，英子捧着一瓶通州老窖，给每人面前的酒杯里斟满了酒水。随后，坐在郝三伯一侧的苦娃儿端着酒杯站了起来，他当着众人的面儿宣布说：“三伯，各位兄弟，今天是我和英子成亲的大喜日子。今儿个我把各位请来，一来是热闹热闹，为我俩的喜事添些喜庆；二是为让大家给我和英子作个见证，打今儿起，我和英子不再是兄妹，而是一对儿患难夫妻了。”说完，拉着身旁面带娇羞的英子给众人深深的鞠了三躬。

苦娃儿又说：“三伯，我从十二岁起就没了爹妈，您这些年没少疼我，也没少照顾我，全村的老少爷们和婶子大妈们对我的好儿我会记一辈子。还有，英子她们娘儿俩来咱村上后，您和乡亲不但没把她们当外人看，还给英子在村里找了营生，让我这个没家温暖的孤儿有了个暖和的家。今天，我和英子结成了夫妻，虽说她没有户口，可她有介绍信在，就不能算是个黑人儿。英子如今是我屋里的人了，自然也就是咱榆柳村的媳妇了不是？再有，等这阵乱风刮过去了，我就去山东把英子的户口起过来。……三伯，您老赞成吗？”

村支书郝三伯盯看了一眼在桌旁侍侯着的英子，说：“娃儿啊，你小子是哪辈子烧了高香啊！你瞧，咱英子姑娘不但有模有样的，做事情也本分靠谱儿，而且还是过日子的一把好手儿！你这辈子娶了英子，算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打今儿个起，英子是你的媳妇，也就是我的侄媳妇啦，自然也就是咱榆柳村的人啦！只要咱村上认可了，那户口的事先放放，多咱这世界太平了，你再把英子的户口迁过来就中。”

这晚，前来贺喜的几个人都喝得有了七八成的酒意，到后来，所有人的舌头都僵硬得挽不过弯儿了。离开了酒桌，苦娃儿的几个发小还吵吵着要闹洞房。最后，还是郝三伯抹下老脸儿下了逐客令，这几个年轻人才东摇西晃一溜歪斜地走出了苦娃儿家。

此时，刚刚还在喧嚣着的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一对新人。

大喜的日子，初为人妻的英子还是把自己简单的打扮了一下：两条长长的辫子剪掉了，一头齐耳短发把刚满二十岁的英子衬托的成熟了许多。英子上身穿着的那件中式红锦成衣，这是国庆前她和苦娃儿特意进了趟北京城，在大栅栏瑞蚨祥挑选下的，为的就是今天这个日子。灯下看娇娘。本就俊俏的英子姑娘，在这件红锦的衬托下，便越发的楚楚动人撩人心魄……此时此刻，在醉眼迷离的苦娃儿眼里，自己的英子比天上的仙女还要美丽十倍！百倍！

当娇羞的英子被酒精燃烧着的苦娃儿一把拥进怀里时，她却倒在他的胸膛上嘤嘤的哭了。见英子这般模样，烈火烧膛的苦娃儿一下子愣了。他亲吻着她的秀发，望着窗纸上红红的双喜字剪纸，有些不解地问道：“咦——英子，今天是咱俩的好日子呀，你怎么不高兴？却反倒哭起来了？你跟我说，是不是觉着嫁给你德生哥后悔啦？”

英子在他厚实的胸膛上轻轻地捣了一下，娇嗔地说道：“谁后悔了，只要你不嫌弃俺，俺就知足了。……哥，俺刚才是想起了俺娘。俺在琢磨，俺娘要是还活着，她看到咱俩的今天不定会有多高兴呢。”

苦娃儿把英子紧紧的揽在了怀里。他用两手捧着英子光鲜红润的鹅蛋脸儿，边给她抹着滚落在脸颊上的泪珠儿，边动情地对英子说：“是啊英子，如果咱娘要是还在的话，她老人家肯定会比咱俩还要高兴呢。”

苦娃儿说：“明早起来，咱俩去娘的坟头上给她老人家烧点纸，告知她老人家一生声，免得让娘在那头儿惦记。”

英子破涕为笑，将头深深地埋在了他的心口窝上。

苦娃儿又说：“一会儿咱俩把喜糖分分。明天给娘烧纸回来，我挨家给乡亲们送去几块咱们的喜糖，一来感谢乡亲们打小给予我的关照，二来是为告诉全村的父老乡亲们，打今儿起，我的英子妹子就是我苦娃儿的媳妇了！看谁还在咱的背后嚼舌头！”

英子在苦娃儿的怀里舒心地笑了

在这个深秋的夜晚，两个有着一样命运的年轻人在经过了太多的磨难之后，他们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归宿。

2003年10月8日初稿

2013年1月12日再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