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之子

同船过渡

12

运河滩上，在一片荒凉的杂树林子里堆起了一坨孤零零的新坟。在那座新坟前，双双跪着苦娃儿和英子。他们焚完了最后一张烧纸，苦娃拉着英子，一块儿从坟前站了起来，哭娃儿说：“英子，咱们回吧。”说完，他从地上把铁锹捡拾起来，就在他准备起身离开坟前的时候，英子口里悲戚地哭喊了一声：“娘啊——！”随即，人又扑倒在坟包上哀哀地痛哭了起来。刚刚敛起悲痛的苦娃儿，眼见英子这般痛苦的模样，泪水再次淌泄了出来。他边用袄袖抹着眼泪，边伸手拉拽着英子……浑身颤抖的英子瘫软得像是没了骨架的肉团儿，苦娃儿拉拽了几下没有拉动。见此，他只好把手架到英子的腋下抄抱着她离开了坟头儿……

这时候，落日正在向西山背后缓缓的隐去，灿烂的晚霞在奋力的燃烧着，火红的霞光泼洒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就连河水也似燃烧了起来……

在落日的余辉中，还在啼哭着的英子被苦娃儿紧紧地拥在了怀里。他边轻轻的拍打着她的后背，边笨拙地给她擦抹着面颊上的泪水。他伏在她的耳边劝道：“英子，天快黑了，咱回家去吧。咱娘走了，哭也哭不回来她老人家了。再说，咱娘要是知道你这个样子，她在地下也会不安心的。”

在苦娃儿的再三劝说下，英子这才一步一回头地被哭娃儿拉拽着回家去了。

有老人在时，他们两个人还经常哥长妹短地聊上几句闲天儿，说说各自的心里话。如今，老人没了，这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这对儿孤男寡女，一时，他们反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老人走后的很长一段日子，他们虽在一张饭桌上吃饭，也时不时往对方的碗里夹上几箸菜肴，但彼此的脸上总是红红的不很自然。很多时候，他们便以碗遮面，各自闷头儿吃着自己碗里的饭食。

夜幕降临了，两个人往往闷坐着不知该说什么好。偶尔互望一眼，也都脸热心跳地把眼睑尽快的垂了下去。到了该歇息的时候，东西两间屋子的土炕上便卧倒了各自想着心事的两个年轻人。这时候，隔在中间的那间吃饭的堂屋，便成了他俩难以逾越的楚河汉界。

在厂子里干活儿时，好逗的马栓跟苦娃儿悄悄开玩笑说：“嗨，我说兄弟，是不是和咱英子妹子早滚到一条炕上去了？”老光棍儿瘪耳朵涎着口水问：“苦娃儿侄子，你小子真是好福气，多水灵的姑娘！哎……”平时，只要一听到这些荤话混帐话，没做亏心事的苦娃儿便急赤白脸地跟那些人急火。可是，他越是向那些人表白解释，可那些人就越是拿他开心逗他：“算了吧苦娃儿，你别在咱哥们儿面前装他妈圣人行不？就是小猫儿见了腥鱼还上前捣上两爪子呢！更别说你这么个大活人啦？……我就不信，你整日里守着个漂亮的英子，一个是浇了油干柴，一个是腾腾燃烧着的烈火，中间就那么一道挡不住猫的门帘儿隔着，鬼才相信你们俩会烧不到一块儿去！”

时间长了，总是被周围的人们这么调笑奚落，这使得没有任何越轨行为的苦娃儿感到有些憋屈难受。可是，无论憋屈也好，难受也罢，反正这样荤话自己是没法儿向英子学舌的。

天气一天天的热了，包裹在身上的衣服便越来越少，薄薄的一件衬衫，让英子把一个姑娘家该有的全部体征都充分地表现出来了：一张光润的脸蛋儿，一对儿翘翘的胸脯儿，一副窈窕的腰枝，一双修长的大腿……在英子的身上，到处焕发着青春的生机与活力。而这所有的一切，对于青春正盛思之若渴的苦娃儿来说，无疑是莫大的煽动和诱惑。

天气闷热，吃过晚饭的英子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洗澡。躲在自己屋里的苦娃儿一听到那哗哗啦啦的撩水声，他的心里便痒痒的乱乱的，就如同有千万条小虫子在他的胸膛里蠕动，昏涨的脑海里到处塞满了英子的影象。这时，浑身燥热的苦娃儿越是想摆脱眼前那团水雾的纠缠，强烈的需要反而使他更加的狂躁和不安。

有一次，吃过晚饭后的英子又在自己的屋子里洗澡了。那撩人的水声诱惑着热血沸腾的苦娃儿，压抑久了，脑子便有些失控，他悄悄溜下炕来到了堂屋，站在那撩拨着哗啦啦水声的屋外……当时，就他的真实本意来说，他并不想惊动浴中的英子，也绝无非礼她的想法儿。他只是想更亲切地听到那动听的水声……可是，正当他把自己沉浸在无限美好的遐想中时，里屋的英子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这声喷嚏不啻于一声惊雷在哭娃儿的头顶炸响，他激灵地浑身一震，所有的想象顿时化成了乌有，于是，狼狈不堪地逃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理智的堤坝圈囿着渴望中的苦娃儿，使得他不敢轻易泛滥情感的洪水。他不知道隔在他和她之间的那道门槛儿是不是可以轻易的跨过去。他怕的是，要是自己冒失地跨了进去，如果有什么不测，再想收回腿来可就难了。

2003年10月8日初稿

2013年1月12日再稿